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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真的是番外】三途[傀儡戏番外.有糖.有刀]

这次真的是番外,这次真的是番外,这次真的是番外。

重说三……

……真的有糖你们信我

真的真的……

特别鸣谢我家花花宝贝儿的监督和建议,爱你 @叶泽丞 


三途







     火红的曼珠沙华怒放在河岸,一片连着一片,像极了人间的绯色烟霞。

     三途河的水奔流不息,自没有晴昼的阴间穿梭而过,安静且缺乏生气。天空是永夜的,没有星盏,没有弯月,偶尔会落下雨来,滴滴点点,浇灌着那些渴水的灵魂。

    阴间的雨是阳间之人落下的泪。

    渡河之魂不收金银玉石,只收眼泪,有些罪大恶极之人,死后没有哭泣,只有欢笑。他们在笑声中愤怒着,徘徊在三途河岸边,嫉妒地望着每一个可以渡河的灵魂。

   “五升,够了够了,快些上船吧。”

     引渡人将一位老妪扶上船,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那坐在河畔发呆的蓝衣少年,整整三天了,这少年来了阴间,雨就没停过,也不知是哪家大人物。不少徘徊的恶鬼得了他的恩泽,纷纷得以渡河,唯独他,不知从哪借着了两个木碗,盛了两碗雨水,便甘之如饴的赖在河岸不走。路过的鬼魂行色匆匆,他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甚至还笑眯眯的偶尔朝自己挥挥手。

      真是个怪人。

      





     渡了老妪过河,一时半会儿得了闲,引渡人坐在木舟边缘,视线也顺着长长的三途河眺望远处,明明没有什么风景,偏能让那少年迷了魂似的看。

   “这阴间的雨水……当真是在世之人落的泪?”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引渡人愣了愣,顿时有些好笑道:“怎么?不信?”

    少年也笑,却不知为何垂了眸,看上去有些落寞,“只是想不到,竟会有这样多的人记着我。”

   “你若静下心有意去听,可以分辨出些许熟人的声音来。”引渡人摇摇头,抬手接了把雨水。

     雨珠晶莹剔透的在手心打着滚,放大的掌纹如同一张密布的网,他闭上眼,听见女人啜泣的声音,不似大多数撕心裂肺的哭喊,刻意压下的悲恸倒是更令人动容。

    “你叫穆玄英?”

       蓝衣少年略挑眉,两眼盛满了讶然,“你认得我?”

       手中的雨水随意抛入三途河,引渡人笑道:“有人提起你罢了。冬天出生的?” 

     “是”,少年学着他,也接了把雨水,闭了眸细细的听。不过很快便有些失望的睁开眼,望着清亮的水泽喃喃,“我却为何听不出甚么名堂来。”

     “又不是只有熟人才忆得你”,他被少年失望的模样逗笑,忍不住凑上前拍拍他的肩,“你倒是很受欢迎,自你来,这雨下了三日都没停过。你看这河岸边,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得了你的好,总算是可以渡河。他们死后可没你这般走运,没什么人记得,连哪怕两三滴雨泽都难求的。”

      他说完,接过一旁走来的陌生人递来的碗,掂了掂,便将其尽数泼入三途河中。

      穆玄英目送着引渡人撑着船离开,三途河上没有影子,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在船上的鬼魂时而看着河水,时而望着两岸的繁花,时而低头拧弄自己的衣角,很快便远的看不到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碗水,突然觉得荒唐。

      






      雨终于停了。三途河的水依旧未见涨,倒是两岸的繁花似乎更加浓烈了些,如同恣意焚烧的火焰,灼灼的落入他的眼。

     穆玄英依旧望着来来往往的游魂发呆。在这里没人认识他是谁,除了那个引渡人,时间长了,他同那人也渐渐熟悉,时常在闲着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等人?”

     “嗯。”

       引渡人促狭一笑,将手中的竹篙置于身旁,坐在船上冲着他眨眼道:“哪家的小娘子?”

       穆玄英被他那眼光看得面上一红,他本就面皮薄,对那些男女之事也只略有耳闻,却不曾在一生中体会过,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引渡人见他窘迫的模样,倒也是一副了然的样子,笑意愈发深,“能被你看上,倒也不知幸还是不幸。看你年纪轻轻,却这样早就来了这陪我。阴阳相隔的,纵是有心,只怕也是徒劳。”

      想到自己失去意识前,莫雨颤抖的怀抱,那样失速的心跳,穆玄英眸色一黯,抿抿唇道:“他……只是我兄弟。”

       引渡人闻言,便将穆玄英的心思猜出了七八分,别有深意的笑道,“你可知,这世间痴男怨女这样多,为何留下来的,只有这些渡不过的孤魂野鬼?”

        穆玄英自是不知,抬眸皱着眉将他望着。

     “人人都有些未尽的牵挂,也有想要等的人”,引渡人平静的望着仿佛永无止境的三途河,顿了顿,眸光渐渐的冷了下去。

     “然,人界一天,阴间便是一年。他若是阳寿未尽,在人界兀自逍遥,却叫你在这里等上百年,甚至千年,你如何等得起?”

     “我见过的男男女女,一个个开始也是如你一般执着的,时间一长,还不是乖乖的上了船。我在这渡人渡了千百年,等到的人几无。”

     “既然终究是薄情,不若现在早些渡河,也好投了胎,求个来生再会。总好过你这般无穷无尽的傻等。”

       穆玄英愣了愣,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道,“阁下的关心,玄英心领。只是我已负他一次,先他一步来了这里,他在上面只怕气的还不知要如何翻天覆地。”

     “他这一世,过得已甚是凄凉,唯一的牵挂大抵便是我这么个向来与他相悖而行的兄弟。我若还这般抛下他,只怕将来落个忘恩负义的污点,倒是怎么也洗不掉了。”

       穆玄英回忆起流浪时二人比肩而行的日子,虽是疾苦,可比起后来的分道扬镳,倒是多了些怀念。

       那时行过的山山水水,如今也不知还是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不过是个时间,我倒是愿他让我等上千百年。”他兀自望着河水喃喃,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人间有山有水,有景有情,有声有色,纵是再怎样苦,也好过这阴间的沉寂无波。”

       引渡人不再说话,只轻轻叹息一声。

     “真是个傻孩子。”






       莫雨近日里疯病发作的越来越频繁。

       虽是武功尽废,咒印的力量却仍在,发疯时砸碎的锅碗瓢盆不计其数。穆羽苦着脸收拾着碎片,只得将莫雨暂时用麻绳绑着,不论对方睡着醒着,一律不敢怠慢。

       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很快,自己的莫叔叔就要彻底失去神智,离自己而去了。

       他求了很多医,却没一人能治好莫雨的疯病。更有甚者,光是看到了疯病发作时的莫雨就已经一边大呼小叫着一边夺门而逃。穆羽望着自家被五花大绑的莫叔叔因压抑疯病而咬出血的嘴唇和苍白的面容,忍不住落了泪。他手足无措的撕下袖袍一角让莫雨咬着,以防他伤着自己,对方却毫不领情的将他狠狠撞开,发出野兽威胁般的低吼。

      该怎么办?他茫然又悲伤的坐在莫雨面前想着。

      桃仙听闻了莫雨的情况,也是毫无办法。而莫雨平日里也未曾有过甚么亲近的友人可以求助……等等,除了已逝的穆叔叔,桃仙,还有一个他未见过的王伯伯!

     穆羽咬咬牙,用布条将莫雨的眼睛蒙上,轻声安抚了几句便跑到院里,骑上莫雨平日里常骑的照夜白,扬鞭朝着记忆中的信使的方向寻了过去。

     






      那人只身前来,戴着面纱,看上去很是神秘。

    “有劳这位小兄弟带路。”

      王遗风跟着穆羽,说了这句话后一路沉默。他似乎早已料到了什么,对于莫雨的情况也不多问,而且说是来治病,身上除了一只玉制的笛外却什么都没带。穆羽虽有疑惑,但见识过诸多正常大夫的表现后,他倒对这看似不靠谱的王伯伯给予了极大的希望。至少眼前这人散发的气场不像是个会逃跑的家伙。

    “竟一直藏在这里……”

      身后人穿过竹林的层层掩映,瞥见竹舍的第一眼便轻声叹道。穆羽回头疑惑的望了望他,问:“莫叔叔没告诉你?”

      他一直以为是王伯伯不愿意来看莫雨,现在看来,似乎正好相反。

    “莫叔叔?”王遗风愣了愣,看着面前及他腰一般高的少年,忍不住笑道,“你叫他叔叔,以我的年纪,你只怕要唤我一声爷爷了。”

     穆羽目瞪口呆半晌,接着扭头,脚下生风,眨眼便窜进了竹居,一面跑还一面小声念叨着:“莫叔叔,莫叔叔,你爹爹来看你啦!”

     王遗风起身下马,闻言险些扭了脚。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莫雨情况很糟糕,这一点见过的人都这样说。

      王遗风让穆羽在屋外侯着,抬手将莫雨的束缚尽数斩了个干净。

      对方红着眼不顾一切的冲着他冲了过来,虽没了武功,这股蛮力倒也不容小觑。他略有耳闻莫雨在武王城的遭遇,一直未亲眼证实,眼下见他这副模样,心下的猜测也应了个七七八八。

     先前莫雨修习空冥诀,凭借极好的武学天赋造就了其几乎无人能敌的深厚内力,再以他的红尘心法作为辅助引导,这才能勉强做到将咒印的力量收发自如。

      而如今,他的武功被那月弄痕尽数废除,几处重要经脉的运转几乎全部被打乱,一旦运功,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没了内力压制,情绪稍有波动便会让咒印发作,而发作一次,便极难再压制住。

      这样恶性循环下去,只怕莫雨再难有清醒日子了。

      他边思索着,边从容应对着莫雨杂乱无章的攻击。

      对方的攻击渐渐慢下来,似是累了。

    “……师父?”

      王遗风抬头,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师父”惊住。

      莫雨眸中的猩红不知何时已褪去,此刻也是有些不确定的试探。

      他已然分不清虚幻与真实。在脑海里那个疯狂的世界,周遭都是面容可怖敌人,如同深陷泥淖般无法自拔。

    “你从未叫过我师父。”王遗风看了眼莫雨,沉沉一叹,负了手道,“现下这般久未见了,你……”

       他突然不知该如何说起。

      莫雨失踪,有人或多或少的告诉了他其中的种种,他未曾阻拦米丽古丽的行为,本身也抱有着一丝希望,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谁也不知最后的结果竟是两败俱伤。

       在那之后莫雨失踪,他知这一年一壶赠来的酒是莫雨送来,却几经辗转的寻不到出处,想来也同那遗世独立的桃仙有几分关系。

      浩气盟伤了月弄痕,折了穆玄英,武王城更是损失惨重,谢渊怒不可遏,麾下众将士的士气更是高涨到了极点,势如破竹。他率领恶人,几乎日日疲于应战,也分不出精力去追踪莫雨的下落,如今再见,他昔日最欣赏的徒弟,却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两人相对无言,莫雨猜到了王遗风从恶人谷只身前来是为何,也无需多问,他已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答案。

    “我……还有些事要同那小子交代。”

       王遗风默然,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却又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握了握拳沉声道,“莫雨。”

       他停了脚步,未回头,只低低的应了声。

     “穆玄英那小子,葬在南屏,同他父亲一起。”

       莫雨怔了怔,嘴角轻轻勾起。

     “我知。”

       那声音如此笃定,又浸染了不动声色的温柔。

       王遗风不再多语,摆摆手,似是疲累至极。

     “去吧。此后只要我得了空,便会去看你。”








       莫雨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黑一白勾魂使面无表情的在前面引路。他忘了自己走了多久,只记得突然踏上了一片杂草丛生的泥地,接着便明亮了许多。

       勾魂使凭空消失,他像是本能驱使着,继续前行。

      一路上遇到很多人,站在荒丛中瞪着他,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来。待他细细分辨,那笑声分明又消失了。

     “好重的煞气。”有人窃窃道。

       走过荒丛,视野突然开阔起来,莫雨看到一条长长的河流,不知源自何处,也不知奔向何方,河水平静无波,又或许有些过于平静了。河两岸盛放着妖娆的花朵,绵延着,一眼望不到边。

       只有一艘渡船在忙碌,那船夫似是朝着他扫了一眼,便低下头忙自己的去了。船很快离岸,向河流的另一头飞速离去。

      莫雨总算知道那过于平静的感觉来自何方,即使是船行过的地方也惊不起波痕,那水如同静止,连流向都没有。

      他下意识的追了过去,却在岸边堪堪刹住了脚步。

     竟是第一次,莫雨看到那熟悉的蓝色背影,感到害怕。

     他甚至退了几步,不敢上前。

     穆玄英。

     他在心里叹。

      十年了,十年了……他盯着那人衣角上的一抹深蓝,觉得那蓝色仿佛跳跃起来,一点点延伸,将他吞没其中。

      他宁愿自己溺死在那片蓝色里。

      天上突然落了雨,寥寥数滴。他抬头,有些迷惑的伸出手接住。耳畔隐隐传来哭声,声音很熟悉,是穆羽那孩子的。

     他犹自发怔,身边突然有人问了句,“你是莫雨?”

     那声音波澜不惊。莫雨点点头,见是之前那撑船的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渡口。他有些疑惑道:“你如何知道?”

     那人的视线落在河岸的少年身上,不知为何流露出些许欣慰来。

    “是……穆玄英告诉你的?”他犹豫了下,终究还是选择了这个于他而言有些陌生的名字。

      那人却不言语,倒是盘着腿坐在了船里。

     穆玄英亦没有动静,哪怕听到莫雨道出自己的名字,背对着的身影依旧直直的挺立着,如同雕像。

      莫雨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起初只当穆玄英是未听见他说话,所以才这般纹丝不动,亦或是生气了,赌气不理他。他的满腔欣喜被这样的冷淡浇了个彻底,忍不住伸手恶意的拽了拽穆玄英的马尾。

       依旧没有反应。

       不祥的感觉愈发明显。

       想开点,莫雨。他握了握拳,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

       你寻他寻了快半辈子,如今总算是碧落黄泉,得以聚首,还能怎样?还能如何?

       他不信天意,他只知道这里应该是终点了。再没有谁能阻拦他什么,也再没有谁能拦得住他。那些欺骗和谎言,那些思念与失望,统统都成为过去。他再见着穆玄英,竟恍若隔世。

       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英挺的眉眼,鼻梁,薄唇微抿,看起来似是有些委屈。他松了口气。十年未见,认不出他大抵也是正常的,恼他也是正常的。只要穆玄英还是穆玄英,不是别人,总会原谅他的。

        他总算寻来,纵是迟了十年,兄弟聚首,也算是得了个圆满。

      他拍拍穆玄英的肩。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憋了许久,他才从腰间摸出一只竹笛来。他特意叫穆羽将这竹笛同自己埋在一起,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跟着自己一路来到了这里。

      早知道就应该再将那个布偶一起埋着的。莫雨微微懊恼。

      穆玄英呆呆的望着湖水,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十年不见,这家伙定力倒是见长。

       他便也不欲再去费尽心思的哄他甚么,竹笛轻轻贴着唇瓣,悠扬婉转的曲调自竹管内逸出。恰是他最最放在心尖上的旋律。

     “别白费力气了,他听不到的。”

       笛声突然停住,莫雨放下竹笛,有些恍然。

     “你说什么?”

       他微微侧眸,迷惑不解。

     “他等了你快三千年,早已没了任何感知。如今的他,本质已同那岸边的石头没甚差别。”

        引渡人叹了口气,似是不忍再看下去,轻轻别过头。

     “人界一天,阴间一年。你以为只过了十年,阴间却是千年岁月。他心甘情愿的在这里等着,我日日见他,见他如何从最初的期待,一点点变成了如今模样。”

    “他怕你这一生煞气太重,难以渡过这三途河,便将自己的雨露分与你。这个傻孩子,执着的很,我劝了他不下百次,他除了摇头,就是笑。你是不知那笑叫人看着多心疼……唉,都是造孽。”

      莫雨愣愣的听着,连竹笛什么时候在自己手中断成两截的都不知道。他抬手慢慢抚上穆玄英的脸,从鬓角,到眼眸,到鼻梁,再到嘴唇……记忆中描摹了千百遍的模样,分明一点都没变。

       他真的很累了,十年不停地寻找,不停地否认,他好不容易放下,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他,还能怎么样?

       生离死别吗?他经历过了,连这样最痛的他都经历过了,为什么不能放过他,放过他们?天下可以有无数个穆玄英无数个莫雨,为什么单单要折磨他们?

       他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

       三千年,三千年……莫雨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引渡人的话像是锋利的刀将他割裂开。他望着没有反应静若死水的穆玄英,慢慢跪了下来,跪在他面前,他想要将那个人再度抱在怀里,却又觉得那样可笑。

       即使到了这一步,自己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他望着穆玄英的脸。

       真傻啊,他想。

      为什么还是学不会聪明一点呢?他双手紧紧握成拳,任凭竹笛的断口深深扎进掌心。

      明明可以先走,为什么要等自己?真蠢,蠢死了。活该从小就只会被欺负,穆玄英你活该的,你活该蠢一辈子,你活该被那个姓莫的混蛋欺负一辈子……

      莫雨说不出来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出来的全都是支离破碎的音节。这个人就好端端的在自己面前,可是却是再也听不见,看不见,亦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而他再也无计可施。

      穆玄英依旧安静的垂眸看着三途河的河水。身旁端端放着两个木碗,木碗内的雨水依旧满满当当,倒影出他定格的永恒。

      那里没有莫雨,只有他一个人孤寂的守着遥不可及的梦。

      莫雨慢慢低下头。

      他的手深深陷进身下的淤泥里,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狠狠压在脊背上,让他再也无力挣扎。

      他又笑了起来,却是双眼通红,他用满是泥泞的手颤抖着捧起穆玄英木然的脸,轻声恳求,”穆玄英,你看看我。“

     “你看看我。”

        穆玄英毫无光彩的眸子里倒映出莫雨狼狈的模样。

        他无声的流下泪来。

      







      引渡人望着三途河水,叹道:“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他已是渡不过这三途河了,纵是渡了,来生只怕也是个痴傻小儿。你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早些渡河,早些投胎吧。”

      莫雨摇摇头,“我同他一起走。”

      引渡人紧锁了眉,露出为难的神色道:“这……”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莫雨喃喃,抬手揉了揉穆玄英的发,如同曾经千百次做的那样,他弯了眉眼,轻声道,“无论是阴间,阳界,都已够了。”

        声音温柔彻骨。

      “来生他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他痴也好,傻也罢,我莫雨护他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无怨无悔。”

        引渡人不再多言,起身立于船尾,支着长篙安静的等待。

     “该走了,傻毛毛。”

       莫雨将穆玄英的胳膊搭在肩上,将他小心翼翼的背起。那人乖顺的贴着他的背,头自然而然的靠在他的肩上。

       木舟缓缓离了岸,驶向远方。







【尾声】

     “小傻子!小傻子!又哑还聋是瞎子,正好配上莫疯子!”

       长安街头,一群嬉闹的孩子转着圈,又唱又跳。

       圈中间呆呆的坐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他的衣服上满是灰尘和泥泞,脸上也如同花猫一般,嘴里不知在吃吃念着什么,手绞在一处,倒是乐呵呵的模样。

       下一秒,不知从那个角落里窜出来了一道黑影,飞似的扑了过来,踹开了一个唱的声音最响的,一拳打翻另一个准备揪傻孩子头发的。剩下的一群孩子很快如鸟兽状散了,边跑还边嬉笑着喊道,“莫疯子来啦莫疯子来啦,快跑呀!!”

       被揍的孩子也原地一滚爬了起来,摸着受伤的地方一溜烟跑了。显然是自知打不过,也不是第一次被揍了。

        被称为莫疯子的少年喘着气,牢牢的瞪着那些跑远的孩子,将傻孩子牢牢护在身后,老虎护崽似的。

     “哥……哥!”身后的傻孩子还在笑,浑然未觉周遭发生的一切全因他而起。他感觉到那少年的存在,伸手去够,因为看不见,只能在半空中胡乱挥舞。

      少年转身,将那挥舞着的手牢牢抓住,全然不顾上面的泥印,另一只手抬起,用袖袍擦干净他花猫似的脸。

    “回家吃饭了,傻毛毛。”

       傻孩子咯咯地笑,自然而然的攀上少年蹲下的身子,亲昵的蹭着他的脸,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交叠,混若一体。

       少年坚定的步伐,踏过尘埃,碾碎荆棘,像是能支撑着背上的人儿,一生无病无灾,无苦无恙。

       那样理所应当的模样,仿佛已走过生生世世。

       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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